紅藜

Scene1.

　　正在森林中乱窜，高大杉木林遮蔽了日光，冷冷细雨穿透叶子低落在他身上，灰蒙视线连接着枯躁阴沉的天空，给人沉重无力的窒息感。
　　
　　脚步越来越不听使唤，本来幻术发动凭借的是强大精神力，以憎恨诞生的他不缺的就是噬人心魄的精神，然而尚未成熟的身躯无法承载强大的后作用力，体力很快耗尽，不得以只能先告撤退。
　　森林尽头有笑声传来，他露出胜利的微笑提出最后一点力气踉跄上前，那是一名青年带着两名孩子，三个人撑着伞有说有笑的走着。
　　
　　赌一把，要是让这三人与他扯上关系，就像歌剧中的滑稽剧，演唱者画着厚厚的妆用着夸张动作演出，让后面追杀他的人错杀了这些人他也会很高兴的。
　　
　　「救…命！」
　　
　　他喊着，跌跌晃晃的走出去，虽是绵绵细雨，在林子已久他全身早就湿透，见他狼狈状，青年不加思索搭过手扶他一把。
　　
　　「没事吧，你……？」
　　
　　与其说是青年还不如说是大男孩，娃娃脸看不出实际年纪，还带着干净清新的气息……宛若天真。
　　
　　是他最厌恶的那种人呢。
　　
　　从未感受过世界的肮脏和残忍、亦不曾在泥沼中翻滚品尝前方黑暗的绝望，心安理得在幸福中成长，未来是不知道如何的光明璀璨。
　　
　　说到底所谓美好，也不过只是人工栽培的玫瑰，还没有经过污染，在罪恶净淫之下又是另一回事情。
　　
　　这种人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死在他的三叉戟之下了。
　　
　　「请帮助我……！」反抓青年的衣摆，面露惊慌。
　　
　　毫不犹豫，青年脱下外套批在他身上，蹲在他面前，带着安抚人心的笑容：「你安全了，不用担心。」
　　
　　他征住，青年站起来摸过他的头，把雨伞交给旁边的孩子：「白兰，优尼，帮我看着他好吗？」
　　
　　男孩全身苍白，左眼角下有个倒三爪刺青，笑眯眯的却让人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，而女孩相较活泼多了，接过比她大的雨伞，朝气十足的说：「小纲交代的事情优尼都会完成！」
　　
　　「小优尼，雨伞我拿，妳负责牵着那家伙就好。」白兰从优尼手上拿过伞，微微侧转将女孩护在身后，「有人过来了。」
　　
　　青年顺着白兰视线方向转头，三名穿黑西装的男子从树林走出来，举枪朝天大声嚷嚷： 「无关系者让开，我们要抓那小鬼。」
　　
　　「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？」青年迈步向前询问，「这片森林是私有土地，你们擅闯已经违法了，可以请你们离开吗？ 」
　　
　　来者面面相觑互传眼色，说到这带领地的主人还真是无人不知，那个皇族后裔吉留聂罗的土地。
　　
　　「先生，我们受命追捕那个小鬼，把他交出来我们就会无事离开，否则，」为首的心里暗算，对方也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青年和几个小孩，撂倒他再将那小鬼抓回来也不是问题。
　　
　　「否则我就要打电话通报人来了喔？」青年作势拿起手机拨下通话键，很快接通，「通报，北区这边林地有三个入侵者，模样……」
　　
　　唰声手机被人踢飞离手，青年一愣，「……我的手机！」
　　
　　男人迎面挥拳过来，拳风毒辣，青年侧身闪过借力将他踢倒，其余两个人越过他往后走过去，端起枪瞄准那几个孩子，他随手抓了两块石头往那两个家伙头上砸。
　　
　　「喂！你们在这里干麻！」两个牵着狼犬看似是巡逻员的人跑过来。
　　
　　「不妙，快跑！」
　　
　　青年一手抱起骸一手拉着优尼，白兰拿着雨伞追在后面，趁着天暗下来的时候四人溜出林园。
　　
　　×
　　
　　「呵呵，刚刚好好玩唷。」
　　
　　站在玄关，优尼笑嘻嘻让泽田纲吉脱掉她的雨衣，湿透的黑色发丝黏在她脸颊上，伸手剥掉，白兰将伞收好先进去，反倒是骸站在门口不知所措。
　　
　　脱掉雨衣优尼就解放了，兴奋拉着骸冲进房子里，后者身上水珠滴滴答答溅了木头地板一地，刚刚那一折腾纲吉也湿到不能再湿，问骸要不要一起洗澡。
　　
　　「不要碰我，还有我自己洗。」
　　
　　纲吉没有多大反应，点点头带他去浴室，抽出一条浴巾给他，「这是洗发乳、这是沐浴乳，你身材应该穿得下白兰的衣服，等等我叫他拿给你。」
　　
　　一楼浴室让给骸，他绕到客厅要白兰拿衣服给客人，随后上二楼的浴室洗澡。
　　
　　白兰坐在客厅看书，眼尾余光打量着骸。他不知道那家伙是谁，但那家伙出现的时候血腥味这么重就不信纲吉没感觉到，什么也没问就把来路不明的家伙带回家，真的很有他的作风。
　　
　　他跟优尼这对双胞胎亦是，两个身世备受争议的孩子，在那个家被赶来赶去，结果是泽田纲吉独排众议的把他们两个接回来。
　　
　　『白兰、优尼，这样在法律上我就是你们的父亲了，不过你们可以叫我纲吉，我会代替你们的母亲好好照顾你们。 』
　　
　　那天他跟优尼找到了家。
　　
　　孩子心思特别敏感，而这一个外来者可能破坏他安稳的『归所』。
　　
　　「白兰白兰~」优尼跳着跑过来，「我帮他找了两件衣服，你觉得他会喜欢吗？」
　　
　　摊在地上的是优尼最喜欢的洋装，一件粉红色一件黄鹅色，不管哪件都不适合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子。
　　
　　倒是优尼把最好的拿出来，这女孩比他想的还大方，已经把那家伙当自己人看待了。
　　
　　「优尼，我想他不会喜欢妳的衣服喔。」
　　
　　「咦？」
　　
　　「不过，『那个』他应该会穿吧。」
　　
　　优尼点头，跑回去自己房间拿过衣服，当骸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，白兰跟优尼站在走廊外等他，「你好~这是我妹妹的衣服，拿去。」
　　
　　「……妹妹？」
　　
　　六道骸接过裤子上面有爱心的短裤和一件样式简单的上衣，脸色更黑。
　　
　　「不然，你想穿我的衣服吗？」
　　
　　「我穿这个就好。」甩门，进浴室。
　　
　　优尼抓着白兰手臂，高兴的看着骸收下她的衣服。
　　
　　「白兰~他真的喜欢耶！」
　　
　　「优尼好厉害，帮助需要帮助的人」
　　
　　「小纲也会很高兴吧，我去跟他说！」
　　
　　优尼笑吟吟的跑上楼，没多久纲吉抱着优尼下来，两人有说有笑的，纲吉手上拿着另一套衣服，他要优尼拿给客人。
　　
　　「优尼，妳帮助别人很是一件很好的事情，可是他是男孩子，所以不喜欢刚刚那件，妳拿过这套给他好吗？」
　　
　　「好的~！」
　　
　　优尼敲浴室的门两下，「对不起，我搞错了，拿新的衣服给你，不要谅见好吗？」
　　
　　骸走出来，衣服换上刚刚湿答答那套，「不用，我要走了。」
　　
　　「可是，湿湿的会感冒喔，会生病要吃药喔，药很苦喔？」优尼接二连三追着他，却被骸直接甩开。
　　
　　「换过衣服再走吧。」纲吉拦下他，「刚刚拿错衣服我向你道歉，这次是我拿过的，好吗？」
　　
　　「……」扯过优尼手上的衣服，骸转身回去浴室。
　　
　　纲吉看白兰一眼，「你为什么要闹他？」
　　
　　白兰摆手，没有理由，「我不喜欢他。」
　　
　　「刚见面就不喜欢？」
　　
　　「没错。」
　　
　　白兰没有把他的理由说出来，纲吉自然也发现到：六道骸是异能者，从骸走出树林就闻到很重的血腥味，他本人倒是没有受伤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情。
　　
　　纲吉想白兰应该是察觉到什么，这孩子心思缜密，他会这样说是有自己的理由，不然以白兰的个性对人的厌恶不会这么直白表现出来，想到这里也不好跟他说教。
　　
　　浴室的门打开，换好干净衣服的骸走出来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　　
　　「那，我们现在来煮晚餐，今晚想要吃什么？」
　　
　　「汉堡！」优尼欢呼。
　　
　　「我都可以~不过我想吃冰淇淋。」
　　
　　「那今天就是汉堡冰淇淋大餐，你要吃什么呢？」纲吉蹲在骸的面前问他，顺手替他整理衣服。
　　
　　对方这样特意问让骸吓了一跳，好像纲吉说了什么可怕的话，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。
　　
　　他却很有耐心的等他开口，而他确实也饿很久了。
　　
　　「……都可以。」
　　
　　「没有喜欢的或特别讨厌的？」
　　
　　摇头。
　　
　　「那冰淇淋汉堡大餐？」
　　
　　点头。
　　
　　「那就准备动工！」
　　
　　「我也来帮忙~」
　　
　　「优尼负责拿盘子！」
　　
　　六道骸在后面看着他们三人卷起袖子走去厨房，木头地板发出阵阵蹦跳的脚步声，好不热闹。
　　在留下来一下下也好……汉堡跟冰淇淋，他还没有吃过。
　　
　　×
　　
　　晚餐吃的是两块烤焦的面包，中间夹着煎肉、生菜还有番茄，很简单，却很好吃。
　　
　　吃完汉堡优尼把盘子收回水槽，白兰从冰箱里面拿出冰淇淋，而纲吉打开橱柜拿小杯子跟汤匙。
　　
　　在惊呼声中打开冰淇淋盖子，甜腻浓郁的香气传出来，一人的份量是一大球。
　　
　　汤匙挖下去有点硬，冰淇淋接触到空气融化成水。
　　
　　「好好吃唷！」优尼大口吞下冰淇淋，然后冷得发颤。
　　
　　白兰也很快吃掉他的份，汤匙转向纲吉那碗，偷袭成功。
　　
　　「我也要！」优尼也靠过来，大大挖了一口。
　　
　　「你们等等，这是我的份！」泽田纲吉抗议，把杯子举起来，白兰顺势劫走，挖了一口后再传给优尼。
　　
　　六道骸看着他们抢来抢去模样，吃下一口。
　　
　　冰冰凉凉的，很甜腻，但是不讨厌。
　　
　　六道骸安静的吃完自己那份的冰淇淋，看见他们打打闹闹的，纲吉手上那碗也被白兰跟优尼分赃光光。
　　
　　「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，我叫泽田纲吉，你呢？」
　　
　　放下汤匙，「六道骸。」
　　
　　伴随这句话，六道骸碇蓝色右眼愈发愈鲜红，明亮的眼神闪过诡谲暗光仿佛坐在对面的已经不是孩子，四周气氛凝重起来，脸上浮现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情，既无辜又邪魅：「你们不怕我吗？」
　　
　　短炳三叉戟出现在他举起的右手中，像猫般轻巧跳上桌，三叉尖端指着纲吉，「我讨厌你。」
　　
　　泽田纲吉一手拉开骸抓武器的那只手，他一松手，三叉戟便消失。
　　
　　「体温好烫，你发烧了？」
　　
　　六道骸抬头看见那双大而无畏倒印着他的褐色眼神，是他前所未见过难以懂得的情绪——关心。
　　
　　发烧？这不过只是施展幻术的副作用罢了……
　　
　　没什么大碍……
　　
　　用尽力气的身子直直倒在纲吉怀中。
　　
　　×
　　
　　在浅层的睡眠中、在焦虑不安跟燥热之中，有一点清凉划破黑暗，就像闷热湿热的午后突然吹起一阵风，暑意被消除殆尽。
　　
　　不断打扰他脑袋的六道轮回中的窃窃私语忽然安静下来，好像终于得到解放，就连世界也静默无声。抵挡不住身体疲怠的倦意，终于沉沉入睡。
　　
　　「睡吧。」泽田纲吉握着六道骸的手，坐在他床边照顾着他。
　　
　　小时后白兰身体也很差，大概三天两头就是感冒发烧，那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，牵着他的手直到他睡着。
　　
　　这两个孩子敏感的部份真的十分相像，总是不安着，睡觉时眉头紧皱，没有完全放心之前不会真正睡着。
　　
　　以十岁小孩的体型来说骸体型过于瘦弱矮小，也许跟他过去生活不正常有关……他查了骸的资料，这样的孩子遇到的遭遇是难以想像的痛苦。
　　
　　骸已经熟睡，高烧也退了下来，纲吉悄悄的放开他的手，走出房间。
　　
　　刚出房门，低头看见白兰站在门口等他，紫罗兰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，不发一语。
　　
　　「叫优尼来好吗，我有事情想要跟你们讨论。」
　　
　　白兰转身去优尼房间叫她，他的房间暂时借给骸了，让不习惯分享的他不太高兴。
　　
　　三个人来到客厅坐下，纲吉很认真的问他们：「如果我要收养骸，你们愿意吗？」
　　
　　「好呀！」
　　
　　优尼话还没说完，白兰便站起来插话，「我反对。」
　　
　　「白兰？」纲吉跟优尼不解他的反应为何这么抗拒。
　　
　　「我不喜欢他。」
　　
　　纲吉带回来的资料他看了，六道骸是被毁灭黑手党家族的余孽，身上有着诅咒的味道，本质来说，他在骸身上感受到一股黑暗和虚无，这点他不想承认的和他十分相似。
　　
　　更深一层理由，这个由他跟纲吉和优尼组成的家不希望被任何人改变……这么样孩子气的愿望。
　　
　　「唔，优尼喜欢骸也喜欢白兰喔？」小女孩歪着头，无法体会白兰不喜欢骸的理由。
　　
　　「白兰，你跟优尼从小就有特别的能力，骸也是，我想他以前的生活过得很辛苦，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孤儿，现在被别的黑手党家族追杀，我想要帮助他。」
　　
　　白兰没有回话，别过脸就是不看纲吉。
　　
　　就算他知道孤独一人的痛苦，体验过六道骸的难处，也不想把他的所有（财产）分送给别人。
　　
　　「我知道你不高兴，但能听我说吗？白兰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跟优尼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。」仿佛洞悉白兰所有不安上前拥住他。
　　
　　「永远吗？」他问。
　　
　　「我发誓，永远。」总是令人温暖的语调，挥去夜晚的晨光，一次次化解他心中的不安。
　　
　　白兰在纲吉怀中露出得逞的笑容。
　　
　　就算是我爱你，也比不上家人永恒的牵绊。
　　
　　「我答应接受骸君。」白兰说。
　　
　　「小骸吗？以后会多新的家人吗？」优尼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感想，高兴的拉着纲吉手臂。
　　
　　「既然确定让骸当我们的家人，我去整理骸的房间，谁要跟我去？」
　　
　　「我！」
　　
　　优尼抱着纲吉的手臂，两人嘻嘻笑笑往楼上走。
　　
　　×
　　
　　一阵口干舌燥让六道骸醒过来。
　　
　　身体轻松了很多，衣服也换了件，脑袋中一直嗡嗡喧闹不停的噪音终于安静下来。
　　
　　起身下床，一壶水跟杯子和毛巾就放在他旁边，替自己倒了一杯解渴。
　　
　　直到冰凉的水沾在嘴边，他才惊觉他怎么会喝下这杯水？
　　
　　他没有理由相信这杯水，也没有理由接受别人的好意，在他从前生活的地方这点闪失就足够他死一万次了，该不会是身体状况渐好，无意中放松警戒？
　　
　　体力恢复泰半，三叉戟具现在他手上，无声的走出房间。
　　
　　正值半夜，走廊上有璧灯照明，发出柔顺的黄光，他脚步很轻，推开了一扇门，大开的窗户让月光溜进房间，照亮架上的布娃娃，床上没有人，棉被折得好好的，地上散落几件衣服，还称得上整洁干净。
　　
　　他阖上门，往下间房间走。
　　
　　这间房间门没关紧，半开房门衬着一道银辉，走进来看见的是一张不大的床上睡了三个人，中间是女孩，白兰跟纲吉像是守护她似的一人睡在一边，呈现温馨的画面。
　　
　　六道骸举着武器，一步一步往纲吉靠过去。
　　
　　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。
　　
　　「骸…吗？」
　　
　　床上的人有了动作，他很快将三叉戟收到身后，「是我。」
　　
　　一只手拉他上床，本来只是加大双人床上挤了四个人。
　　
　　「一起睡吧。」纲吉这么说，另一只手拉过棉被盖在他身上。
　　
　　仰头看上青年闭着眼睛，青色的月光和夏夜凉风……是个很适合睡眠的夜晚。
　　
　　他突然想睡了。反正，这个男人破绽这么多，回心转意随时都能杀了他，这个时候先保存好体力要紧，以后要逃离不知道有哪个地方能落脚……
　　
　　闭上眼睛，很快入睡。
　　
　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，泽田纲吉张开眼睛，仔细替骸拉好棉被，避免他滚下身体往内侧挪了点，「晚安，骸。」
　　
　　愿你好眠。



-TBC-
我也想跟27一起睡覺QAQ